在經濟運行中，煤電雙方猶如一家，煤離不了電，電離不了煤，電力是煤炭巨大而穩定的市場，煤炭是電力正常運轉的基本條件。然而，去年以來，陜西的煤電卻頻發“頂牛”現象，且愈演愈烈：眼看今年上半年轉瞬即過，本該在年初簽訂的電煤供應合同至今仍是一份沒有價格的合同。
    讓人瞠目的電煤結算流程
    對企業來說，資金如人之血液，合理的勻速流動是健康運 行的前提。然而，陜西電煤結算流程卻讓人瞠目。
    一家礦務局負責人向記者提供了一份“陜西省內電煤結算流程示意圖”，圖中顯示：煤礦從向電廠發煤開始，要經過煤炭運銷總公司、電廠的燃料公司、省煤炭運銷集團、省電力燃料公司結算部、電廠財務科、省電力公司財務處、省電力燃料公司財務部等。這樣下來，省內煤礦生產的煤炭運到電廠發電，電廠收到煤后付款給煤礦，煤礦拿到煤款后再組織生產，一個結算流程需要13道程序56天。
    人們不解地問：陜西煤電雙方“頂”的是啥“牛”？業內人士說，雙方叫板的實際上是目前電煤運銷結算體制問題。
    一家電廠向陜西省政府遞送的報告寫道：“1999年初，為規范當時混亂的煤炭流通秩序，省政府下發了《關于進一步整頓煤炭流通秩序》的陜政發（1999）２號文件，規定全省合法生產的煤炭資源由新成立的省煤炭運銷集團公司實行統一組織銷售，省內電煤由煤炭運銷公司與省電力燃料公司分別代表煤炭企業和發電企業，實行統一銷售和采購。這個文件對配合整頓煤炭生產秩序起過積極的作用。但它改變了礦務局直銷發電廠的做法，增加了結算中間環節，使真正的供煤單位與用煤單位脫節。計劃、結算權掌握在上面兩個公司手中，礦務局和發電廠在經銷中出現了問題，不能直接互通情況，協商解決。過去在經銷中出現問題，電廠一個電話反饋給礦務局就能解決，現在要繞到上面，由兩公司協商解決廠、礦之間的問題。２號文件比計劃還計劃，已不適應市場經濟的要求。”
    采訪中，從省電力燃料公司到電廠，都說陜西煤炭運銷集團一家壟斷全省煤炭銷售全國獨有。煤炭運銷集團利用政府賦予的壟斷地位，利用安排全省煤炭銷售和鐵路運輸的權力，限制電力企業購進價格低廉的鄰省煤、地方煤，而且隨意分配煤源和煤種。省電力燃料公司總經濟師樊增權說，集約化不等于壟斷。
    省煤炭運銷集團負責人沈浩說，煤炭企業長期處于求電廠買煤的地位。過去，各礦務局直接對電廠，經常互相之間壓價競爭。組建運銷集團對全省煤炭實行統一銷售，改變了國有重點煤礦的弱勢地位，增強了陜西煤炭的競爭力。
    省經貿委一位官員認為，電力一直是高度壟斷行業，今年才開始分家。目前全國發電企業分組成５個公司，但這種分立僅是就系統內部競價上網而言，對外整個電力系統仍是大一統的整體。５大公司很容易統一意見，結盟聯手對外。今年全國和陜西省的電煤價格談判就是例證。它們對的是國內成千上萬個各自為戰的煤炭企業。即使每個省組建一個集團，全國還有３１個集團，況且陜西省內也并未把地方煤礦都統起來。正是電力的壟斷，造成煤款被電廠長期拖欠，而且電廠在煤款結算中橫生枝節，變相壓級壓價。2001年陜西電煤政府指導價定為117.58元，但電方通過壓低煤質級別、扣噸，變相降低煤價，一些煤礦實際煤價連每噸９０元都不到。2002年，國家計委、國家經貿委明確要求全國電煤價格上調８元，經省政府多次協調，陜西電煤只上調了每噸６元，而且從４月１日起執行。
    政府協調出力卻未得好
    僅去年以來，陜西省政府、省經貿委就電煤“頂牛”出面召開了１０多次協調會。但被協調的雙方都經過或正在經受市場經濟的洗禮，作為企業，煤電雙方又都必然追求經濟利益最大化，政府的協調就顯出諸多尷尬。
    政府并非法定的仲裁機構，政府的協調只能是要求雙方顧全大局，講政治，保穩定。而這些顯然并非企業的職責。企業執行與否，只能看企業的覺悟和給政府面子的程度。
    煤炭企業透露，電力部門屬條條管理，缺煤時就找政府，平時不聽或很少聽省政府的招呼。特別是改革后，陜西境內幾大電廠分屬５大公司，其中多數電廠已經改制，許多事情要經董事會決策，誰也做不了主。省政府要求企業″有大局意識，樹立為陜西經濟發展做貢獻的思想″，但人權、財權均不由省政府掌握的電廠，為何要放棄正當的經濟利益去做貢獻？
    可以說，陜西省組建煤炭運銷集團就是為了多給煤炭行業爭利。省經貿委經濟運行處處長王虹安說：電力企業今年才開始分家，競價上網，在行業內部初步走向市場競爭，而煤炭早就在市場的海洋里掙扎。相對于電力企業，對煤炭這樣的弱勢群體，政府必須予以幫助，實現集約化經營有了與電力部門同等的實力之后，才能讓兩家進行競爭。
    政府的苦心并沒有完全得到煤炭企業的認同。采訪中，礦務局抱怨政府“嫌貧愛富”，犧牲煤礦利益保電廠，是政府的讓步和支持養成了電力企業的霸氣。
    雙方都希望給政府能給企業更多的自主權，讓市場來調節。電力方面要求，打破一家經銷全省煤炭的局面，由電廠直接與煤炭生產企業簽訂中長期購煤合同。煤炭方面提出，目前由省電力燃料公司一家壟斷所有電廠供煤的局面必須早日打破。
    呼喚建立公正獨立的仲裁機構
    改革電煤計量和檢驗辦法，盡快建立公正、獨立、權威的計量和仲裁機構，是目前煤電雙方共同的呼吁。
    市場經濟體制已建立多年，但我國電煤供應執行的仍是１９６５年頒布的《煤炭送貨辦法》。根據這個辦法，電煤一直由煤礦檢驗煤質標準，以煤礦向鐵路交運時的鐵路大票計算數量。
    電廠對煤炭壓級壓價就像糧站對農民賣糧壓級壓價一樣，誰來監督？找誰仲裁？煤炭方面說，電廠發現煤炭數量、質量與煤礦發貨不符時，應該拒收或原樣留存檢驗。現在的情況是，電廠把煤燒了，再說煤炭質量差、等級低，以何為據？分明是電廠有意壓級壓價。雖然電廠每份煤都留了樣，但是，怎么確保電廠留的樣不是用劣質煤充抵的？電廠燒煤要把煤塊碾碎成粉末，只要在原煤中摻一小塊矸石，發熱量就可以大大降低。有一位煤礦運銷業務的負責人說，煤炭的發熱量與灰份等有一定的比例關系，電廠的化驗報告單卻明顯偏離正常的比例關系，讓人無法置信。
    因為煤質扣款劇增，今年陜西電煤價格在維持去年末水平的基礎上，實際煤價反比去年回落。蒲白礦務局去年供省內電煤平均每噸１１５．９２元，今年一季度僅１１４．０４元。同期，這個礦務局供省外電煤價格達到１２７元，而每噸煤的采煤成本為１２１元，省內電煤長期處于虧本狀態。
    按規定，煤、電雙方的質量糾紛，應由陜西省能源質量監督檢驗所進行仲裁。但是，能源所的協調辦法是把煤電雙方的相差值各砍一半，取中間值，結果和了稀泥，煤、電雙方都不服氣。
    為解決這一糾紛，陜西去年出臺了《煤炭驗貨辦法》，由省能源所派人分別深入煤礦、電廠，對電煤采產、制樣、檢驗，電廠與煤礦的檢驗結果比對后，相差在國家規定的1.12兆焦誤差范圍內，按煤礦檢驗值結算；超過1.12兆焦誤差范圍，則以能源所在電廠全程跟蹤的檢驗數據結算。但這個辦法至今只在一家電廠試行。
    秦嶺電廠副總經理王安權提出，由電廠、煤礦、煤檢站共同出資，組建一個有限責任公司，作為第三方專門負責電煤的取樣、化驗。煤檢站回歸仲裁的地位，負責對有限責任公司的計量結果進行監督。
    業內人士認為，煤炭和電力兩大行業缺乏利益聯動機制，歷史上形成的條塊分割的政府管理體制導致雙方牢固的行業界限。一方的獲益往往造成另一方的損失。這是雙方常“頂牛”的根本原因。
    對此，一些有識之士說，煤電雙方進行資源相互置換、參股，開展煤電聯營，是解決問題的根本辦法。可喜的是，這一認識正在變成行動。６月１８日，中國華能集公司與中國中煤能源集團公司長期戰略合作框架協議在京簽署。根據協議，雙方將共同建設發電廠煤炭生產基地和煤炭集散地。這似乎已透出煤電“雙贏”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