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業呼吁“獨立”
淮北礦業集團面臨的問題并不是個別現象,中國的國有礦山企業大都在“三重一多”的重壓下茍延殘喘。相比較而言,淮北礦區在全國國有煤礦中尚屬中上等水平。如果從全國范圍看,在安全設備等方面的投入上,國有礦山正在逐步退到與個體、私營礦山同樣簡陋的水平線上。
原地礦部部長朱訓改做礦業聯合會會長后主持了一個“四礦”問題的
全國調查,在調查的基礎上得出一系列的結論,其中一個主要觀點就是:礦業要成為國家一個獨立的基礎產業。
朱的理由是,礦業是直接從事自然資源開發利用的初次產業,在聯合國制訂的標準產業分類中,屬于第一層次的有10種,其中第二位即為“礦業和采石業”,位于“農業”之后。世界上大多數國家也把礦業作為一個獨立產業來對待。但是,礦業在我國無論在國家產業分類上還是在行政管理上,都未作為獨立產業,導致無法制定一套統一的、符合礦業經濟規律的制度和戰略,朱訓認為,在這方面,礦業比農業更具危機。
中國目前大約有8000座國有礦山,10萬座非國有礦山,390座礦業城鎮,直接就業工人2100萬,涉及3.1億人口。朱分析礦山企業困難的原因主要有:一是后備資源不足,五六十年代建設的國有礦山有2/3進入中老年期,資源逐漸枯竭,有440多座礦山即將閉坑和面臨閉坑的威脅;二是國家對礦業索取過多,國家在相當一個時期內通過對主要礦產品的壟斷經營和礦產品價格的剪刀差,實行“資源無價,礦產品低價,深加工產品高價”的政策。在稅收上,1994年稅制改革,礦業算術平均綜合稅率為14.65%,是稅改前的近3倍,是目前全國工業總體稅負水平的2倍,高出國際同行業水平近6個百分點;三是礦山負擔重,我國礦山企業比其它企業承擔更重的“辦社會”任務。再一方面,由于缺少區位優勢,下崗職工再就業和家屬子女就業都比較難,離退休人員也多;四是不少礦山企業管理粗放,技術裝備落后,勞動生產率低。朱訓認為,我國礦業總體的科技水平和發達國家相比大約落后20年,勞動生產率相差近百倍,資源回收率比發達國家低10%-20%。
在這一背景下,礦工已成為社會弱勢群體。五六十年代,礦工的收入位于各行業之首。但近20多年來,礦工收入的增長幅度是全社會最低的行業之一,據國家統計局提供的數據,采掘業職工人均工資水平居于各行業中倒數第二位。礦工勞動條件十分艱苦,關節炎、矽肺病等職業病近年有上升趨勢。突發的安全事故主要發生在礦山。由于有440個礦山面臨閉坑威脅,將直接影響到300萬礦工和近1000余萬家屬的工作和生活。由于沒有建立符合國際慣例的“礦山補償基金”,企業難以轉產,這部分礦山職工已形成社會最貧困的階層。
朱訓建議,國家應有一個部門統一管理礦業。按照獨立基礎產業的構架,確定一個部門,履行統一管理全國礦業的職責,研究制訂“四礦”方針政策和礦業發展戰略,制訂國家礦業長遠發展規劃,促進礦業發展。
中國煤炭工業協會張勇處長對這一建議表示支持。他說:“礦業界一切矛盾在轉軌時期都暴露了出來,轉入市場經濟了,但相關政策不到位,使礦業落后于其他行業的改革和發展。企業的好壞,礦山想調控卻身不由己,因為本身抗風險能力太低,F在行業平均利潤還不是由市場來調節,而是按政府意愿干預調節。國有制的份額,礦業界占得大,所以缺乏活力。應從能源安全角度來解決“四礦”理論問題。歷史問題不能完全用市場經濟手段來解決。所以,根本問題還在于產業地位和政策到位!杯h境面臨嚴峻挑戰
皖北一帶的土地在煤礦源源不斷產出原煤的同時正以每年5000-6000畝的速度塌陷,塌陷后的土地積滿污水,孑孓叢生。截至去年,塌陷積水面積已接近7萬畝,大片良田荒蕪,村莊毀棄。預計今后幾年,還將有10萬畝農田塌陷,許多農民可能將變成無家可住、無田可耕的農村流浪者;在與之相鄰的徐州煤礦地面塌陷已高達10萬畝。而北面山東境內的兗州煤礦預計2005年以前需搬遷22個村莊、7500戶農民,搬遷征地5000畝,因采煤造成地面塌陷將達到35000畝,平均每年需支付搬遷賠償費用6億元。
這只是礦業給環境帶來的巨變之一。事實上,廢石、廢水、廢氣和地裂縫等因開礦引發的地質災害已經給我們的生活和環境造成難以挽回的影響。
廢氣、粉塵及廢渣的排放已引起大氣污染,每年煤炭燃燒排放大氣中的廢氣在1700億立方米、煙塵在30萬噸以上,二氧化硫32萬噸左右,排放甲烷90億立方米以上。其中又以硫化工最嚴重,通常煉1噸硫磺需排放1萬立方米有害氣體,其含二氧化硫、硫化氫折1.8噸,并產生大量廢水及汞、砷、鎘等有害物質。如鄂、云、貴、川等省的土硫生產就是一種毀滅生態環境的生產方式,已構成嚴重的社會公害,此外廢渣、尾礦對大氣的污染也相當嚴重。在河南一些有色金屬礦山的生活福利區,空氣中粉塵含量超標十倍至幾十倍。
我國的選礦廢水、廢液,年排放總量大約為36億噸,占工業排放總量的10%,這些廢水很少有達到“工業廢水排放標準”的,不少是含有許多有害金屬離子和物質,固體懸浮物的濃度遠遠超標。我國北方巖溶地區的煤、鐵礦山,每年要排礦坑水12億噸,絕大部分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污染,處理率只有4.23%,其他都是自然排放。江西一座礦山的多金屬礦床,排放酸性礦坑水,造成河水污染,魚蝦絕跡,水草不生,25公里長河道的河水不能飲用,同時土壤物理性質變壞,致使農田污染,農作物生長受到損害。
我國重點的金屬礦山,約有90%是露天開采,每年剝離巖土約2.2-2.6億噸,露天礦坑及堆土場,侵占了大片的山村和農田,根據28個重點露天礦調查,僅堆土場占地總面積即達6.7萬畝,今后每年還要新占土地約6000畝以上。全國重點煤礦矸石山每年都要新排放出大約6800噸,并且有加速的趨勢。
礦山排出的大量礦渣及尾礦的堆放,除了占用大量土地、嚴重污染水土資源及大氣外,還經常發生塌方、滑坡、泥石流,造成水庫河塘淤塞、洪水排泄不暢,甚至沖毀公路鐵路,中斷交通,已經造成嚴重損失。據統計,礦山企業固體廢物排放量占全國固體排放物的85%。據有關部門不完全統計,全國累計占用土地586萬公頃,破壞土地157萬公頃,且每年以4萬公頃的速度遞增,而復墾率僅為10%。礦難的產權原因
淮北礦業集團所在的淮北市同時還有一個市屬的皖北煤電集團公司,淮北礦業集團是省屬單位,皖北煤電則是淮北市的企業——這是一個很獨特的現象,幾乎遍布國內所有擁有地下礦藏的地區。這涉及到最深層的產權問題,地方政府因為沒有對所轄地區礦產資源的產權,即剩余索取權,實際對保護和合理利用礦藏沒有積極性。在缺乏激勵機制的前提下,轄區內遍布“五小”和當地政府自己的企業就不足為奇了。
在中國現行的法律框架內,礦產資源屬國家所有。為分享這一天然資源的權利,更多的當地政府為地方財政、農民收入和社會穩定考慮或者以此為借口,批準或者默認地方企業的開采行為。這也是盡管中央一次次要求關閉不合格的小煤窯、小礦山,一次次加大對這些小礦山的監督檢查力度,但是,這些小礦山、小煤窯仍然能頑強地生存下來的原因。因為它們關系到地方財政,關系到當地農民的收入,在某些地區還關系到個別官員的“租金”。
那些與礦產資源相伴而生的農民不僅不能分享資源開采的收益,卻要承擔環境污染的惡果。 其中關鍵的一環是,一些個私老板通過權力與金錢的交換游戲,獲得了礦產資源開采權——這種現象在中西部及邊遠地區絕非個案,因此有很強的示范意義。這些人很清楚,這種開采權并不穩定,隨時有被剝奪的可能,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所作所為就是盡一切可能減少固定資產投入,其中就包括安全設施的投入,同時對資源進行掠奪式開采,搶在最短時間內榨取最多的財富。
這種做法在成本上產生“劣幣驅逐良幣效應”,一些通過正當途徑取得礦產資源開采權的個私老板,比如通過拍賣等形式獲得開采權的,也因此被迫降低成本,以獲取市場競爭優勢;另一方面,他們的產權問題并沒有得到真正解決,內心并不踏實,事實上國家政策也存在朝令夕改的特點,使得他們也不敢加大投入,在這種情況下,礦山的安全條件可想而知。
由于小礦山與國有大礦山之間存在著不公平的競爭關系,一些政府及地方政府所有的礦山也開始在安全設備投入方面“降低生產成本”,結果導致連鎖效應,大礦也事故頻頻。
一個可比的現象是,在國外礦業并不是一個高危產業,澳大利亞每生產1億噸煤的事故死亡人數為1人,美國煤礦死亡率也遠低于金屬、制造、建筑、農業等20個行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