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山好水的愿望,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將只能是攸縣蘭村鄉很多人心中一種悠遠的記憶和未來的憧憬。
單一的“煤窯經濟”所付出的代價,除了農田和少數礦工的生命被吞噬外,更重要的是水的被全面污染。煤窯,正在吞噬美麗家園。
大片農田荒蕪
6月底,當記者站在攸縣東部蘭村鄉的燕山村,望著四周
連綿不斷的郁郁山林和穿村而過的蘭溪河連連贊嘆田園風光之美時,燕山的村民卻憂心忡忡的告訴記者,村里的水被全面污染了,連飲用水都困難。
污染水的元兇是煤窯里流出來的硫。
蘭村鄉,攸縣東部皇蘭礦區一個煤資源比較豐富的鄉,四周都是青山,一條不太寬的蘭溪河穿過全鄉匯入攸縣旅游勝地酒埠江水庫。
燕山村的煤窯主要集中在該村南部的車佳嶺山下,而有幾個煤窯更是直接就建在農田里。據該村祠堂前組村民介紹,車佳嶺山下原來有十幾家煤窯,后來關閉了幾家,現在還有10家,其中只有三四家煤窯有開采證和許可證(后來鄉領導介紹說是幾家煤礦按上級要求合成大窯)。
車佳嶺山下有很多農田全部荒蕪,雜草叢生。有幾塊地則一根草都沒有長,上面全是紅色的濕泥。草都不長的原因是因為硫的含量太高。
燕山村祠堂前組的村民統計,這一片荒蕪的農田有30多畝,荒蕪的時間至少已有10年。他們說,隔壁塔前村在這一帶也有30多畝農田荒掉了。
村民介紹,農田被荒蕪的原因有3個:一是煤矸石(采煤后剩下的渣石)直接堆積農田;二是煤礦在農田下面采煤,造成農田水的滲漏,無法蓄水;三是離煤礦較近的地方,水的含硫量太高,灌入農田后造成禾苗死亡。
水污染侵入村民的生活
梨樹下煤礦的老板姓謝,這個煤礦就建在農田上,黑黑的煤矸石已經填掉了不少的農田。他告訴記者,填這些農田是交了錢的,要6000元/畝。燕山村的村民補充說,從今年起,謝老板交一萬元,可以填5年的煤矸石。
佳進煤礦所在地原來是一口水塘,這個煤窯是塔前村的,位置在燕山村。今年剛承包了煤窯的李老板說,他的煤窯正在填煤矸石的地方也是農田,不過幾年前就由村里以1.4萬元征收了。
在車佳嶺山腳上,記者看到幾個煤窯邊的工人正在忙碌,而煤窯下面的一段地方,是一條黑色和紅色組成的稀泥地帶。這些地方以前全是農田。
記者問了3個煤窯的老板,采煤后的水為什么不處理就直接排出去。他們的回答很一致:這些水都是自然水,不需要處理。而一位礦工則私下告訴記者,“老板只管賺錢,還管什么污染不污染呢?”
走在燕山村,你無法逃避三種顏色:植物的青,煤的黑,以及硫沉淀后的紅黃。在這里,有水流過的地方,無論是水渠、水溝還是農田,都留有一層醒目的紅色,甚至水草、禾苗、石頭的“衣服”都被染成紅色。
燕山村的泥壩洲挨近蘭溪河,地勢平坦,是該村的“大糧倉”。6月底正是禾苗生長茂盛的時候,記者卻看到很多禾苗枯萎了。村民們說每年都是這樣,有的農田還必須重栽一次秧苗才能成活。污水嚴重影響了產量,村民說一畝雜交水稻一季都只有兩三百公斤稻谷。
水污染,已經嚴重侵入到燕山人的生活當中。村民謝進云家門口有一口祖輩都在使用的古井,現在里面卻全是廢水。“莫講喝,就是洗衣服都用不得。”謝進云說。在這口井的西南上方不到500米的距離,就是佳進煤礦和皇弦上煤礦,F在村民們喝的水,就是佳進煤礦從礦井抽出來再經過過濾的水。“那水喝起來有股硫磺味,燒出來的開水有沉淀!贝迕駛儗髞淼娘嬎懿粷M,守著滿山清澈的泉水不能喝,他們無可奈何。
燕山村祠堂前組的另一口水井是在獅形山山腳下。這口井沒有被污染,但是因為有幾個煤窯斜伸到地下一兩百米遠,井的蓄水能力已經很差了。原來井只有一兩米深,現在向下挖了十多米,可是一到七八月水井就干涸了。
“塘里連蝌蚪都沒一只。”
村民指著那口面積達2.2畝、里面長滿了雜草的水塘說。上個世紀80年代中期以前,他們村集體靠這口水塘分魚。80年代中期煤窯出現后,含硫量極高的水流進水塘,魚無法再養了。
按照當地村民的說法,不要說村里的水里面有魚,就是連青蛙都難得見到一只,泥鰍、鱔魚都難得見到一條。這種狀況,就是全鄉的“大動脈”———蘭溪河都不例外,里面沒有魚蝦的影子,因為河里整個流域不斷有煤窯的污水注入。
心情復雜的希望:關掉煤窯
對于煤窯,當地的農民有著很復雜的感情。從上個世紀80年代初開始,這里的煤窯就開始啟動。蘭村鄉地處攸縣東部,當時非常偏僻,交通不便,經濟來源基本來自于農田。煤窯的開發,給當地的經濟注入了活力:因為煤窯,鄉里的農民可以去當挖煤的礦工,可以幫煤窯裝車,賺取工錢;因為煤窯,從攸縣縣城到蘭村鄉有了一條高質量的公路。這條長達幾十公里的公路全是水泥鋪設而成,這在山區非常少見。
據蘭村鄉黨委書記何文庭介紹,目前煤窯不但是鄉里的支柱收入,也是群眾的主要收入。全鄉有300多戶人家在煤窯買了股,有200多人買了東風車拖煤,還有更多的群眾在挖煤,裝車。
燕山村一位謝姓村民說,他經常在煤窯挖煤,每天二三十元一天,一年大概能挖半年時間的樣子。不過他告訴記者,現在挖煤多數是外地人,本地人并不太愿意下礦井,因為這份工作又臟又累又危險,以前經常有礦工死在礦井里。記者問他希望不希望關閉煤窯,他很肯定地說希望關閉,“長久咯樣下去,田也種不得,魚也養不得,連喝水都困難,太不合算了!奔偃珀P閉了煤窯,他說他就去搞養殖。
燕山村多數村民希望關閉煤窯的想法更為強烈,他們感覺到了煤窯對環境污染日益嚴重的可怕。
10年前,燕山村有一個湖塘組,因為煤窯對環境的破壞被迫整體搬遷。當時,煤窯在地下穿行,導致地表無法蓄水,農田不能耕作,更嚴重的是,挖煤使地面裂開,有些房子的墻體開裂,隨時有倒塌的危險,這個組的村民成了“煤窯經濟”最直接的犧牲者。
在攸縣的東部,黃豐鎮、蘭村鄉、柏樹下鎮等地都是攸縣聞名的皇蘭礦區組成部分。水污染、地表開裂、農田荒蕪等現象在該礦區是比較常見的。在蘭村鄉,還有小暑村、東沖耕村、塔前村等地污染比較嚴重。黃豐橋鎮的豐垅村加山組、巒山鎮的廟下村垅上組都出現過地表、房子開裂的現象。1996年,黃豐橋豐垅村加山組被迫整體搬遷。
“煤窯經濟”的代價還要付出多少
“現在鄉黨委、政府焦頭爛額的就是環境污染問題,尤其是水!碧m村鄉黨委書記何文庭面對記者時,并不避諱煤窯帶來的污染問題,可能這已經是多年的老問題的原因。鄉政府里的水也喝不得,雖然就在蘭溪河邊。何書記說,蘭溪河平時全是紅的,含硫量極高,連灌溉都不能直接使用。他介紹說,蘭溪河的沿岸到處有煤窯排污,尤其是黃豐橋煤礦是個大煤窯,排污量幾乎占蘭溪河的一半。
關于環境和經濟發展的問題,何書記認為,經濟發展有一個過程,現在處于原始積累階段,必然會對環境有所污染,發展是要付出成本的,有時候甚至是身體的代價。他說鄉里準備利用煤窯的積累,再反過來保護環境。
目前,蘭村鄉正在建一個大型水利工程——飲水工程,即從相鄰的漕泊鄉引水過來,水渠全長約10公里,用以解決蘭村鄉飲水和農田灌溉的問題。何書記說預計投資100多萬元(相當于鄉財政年收入一半),每年還要護理。
何書記說,以后考慮將已因煤窯而廢棄的農田退耕還林還草,發展養殖業(準備引進兩種外國進口草)。
一位出生在燕山村,現在在株洲市政府部門工作的謝先生對此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認為,目前環境污染特別是生態系統被破壞以后,可能很多年都難恢復過來,這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的;同時,小煤窯雖然對直接污染和填塞了的農田進行了賠償,但是全鄉大面積的農田和飲用水的污染,其巨大的損失又該由誰來賠償呢?對于村民而言,一點補償費和為煤窯打工的收入,與環境污染的損失相比是得不償失的。他認為發展養殖業的思路是對的,但是如果煤窯不停掉,僅水源問題就無法實施這一計劃。他說,如果為了煤炭資源而將自然資源毀損掉,將生態系統破壞掉,那樣的代價太沉重了。然而,在經濟壓倒一切的社會意識里,關閉煤窯又談何容易。也許,這只能是村民一廂情愿的想法!懊焊G經濟”的代價,不知還要付出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