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內共識,謀求轉型、扭轉過度依賴煤炭產業的局面,是山西省煤炭企業乃至山西省經濟的重要出路。2014年底,山西政府出臺了煤炭行業的“六型轉變”、培育七大產業的轉型決策。但多位業內人士表示,山西省政府目前出臺的轉型政策,并未真正落地,對企業、煤炭職工的引導還處于脫節的狀態。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是煤礦老員工的普遍心理。國有煤礦的二、三線崗位,大量被子弟員工占據。(記者注:二線崗位主要為輔助一線,如運輸、機電等崗位。三線崗位包括通訊、壓風、防塵、供水等工種)。
“還有很多老員工希望將自己的子女送進煤企。目前崗位空缺名額少,子弟上崗的競爭還很激烈,不少老員工不惜花費數萬甚至上十萬元,送禮走后門。”焦煤集團下屬某煤企的一位工作人員透露。“在外省自己找好工作的,也有被父母拉回來送到煤企去的。”該人士說,“還是認為國有企業工作穩定。”
和員工相對保守的看法相比,山西煤企的轉型步伐也顯得遲滯。高級分析師、價格中心主任曾浩表示,河北旭陽焦化、內蒙古伊泰等煤企已經嘗試結合金融業務,期現結合,做出了不俗業績,“但山西的煤企,在這方面動作非常緩慢。”他說。
“山西整體環境比較傳統,對金融市場接觸的比較少,觀念還比較落后。加上這方面的人才也不及東部地區,山西省煤企向金融轉型做的不多。”曾浩說。
在一些煤企管理層的眼中,所謂轉型仍是圍繞煤炭這一主業做電力、煤化工產業鏈延伸。上述焦煤集團的工作人員告訴界面新聞記者,企業中不乏有管理層認為,煤企就該做好本職工作,更何況目前電力也存在過剩,煤化工發展的也不順利。
對于眼下中國的經濟發展,中央多次提及“供給側改革”,但對于煤炭行業而言,供給側的產能退出,并非易事。“通過整合整改,煤礦基本實現機械化。很難再通過其他手段來降低產煤成本,最重要的方式是增加生產效率,增加產能,均攤單位成本。”上述焦煤集團下屬某煤企的人士透露。
不僅如此,山西煤企難以實現產能退出的原因在于龐大的負債。特別是2008年山西煤炭整合運動的后遺癥逐漸顯現。此外,國有煤炭企業機構冗雜,人員負擔重,還需承擔的大量社會責任,也是難以實現產能退出的重要原因。
“龐大的離退休職工已經是企業的一大負擔,連周邊地區的消防、派出所、醫院等機構的水電、供暖等費用,也都需要企業負責。”西山煤電集團一工作人員表示,“即便虧損也要生產,礦井一旦停產,連基本的資金來源都斷了。”
而在山西發改委宏觀研究院前院長李霆看來,山西煤企的轉型邁不開腳“與經濟形勢下滑,煤炭需求萎縮,以及反腐力度大,使得不少煤企領導產生畏難情緒和求穩心態有很大關系”。
據界面報道,12月27日,2015年的最后一個周日。山西省陽泉市的天氣陰冷,飄起零星的雪花。趙師傅上完早班,從礦山北路的廠區往外走。
趙師傅是陽泉煤業集團(下稱陽煤集團)一礦從事洗煤工種的職工。鄰近年關,他對自己上個月的工資單感到失望:“下半年工資一直在下降,上個月只有兩千多了。”
去年此時,他的工資還能達到五六千。“按照以往慣例,為鼓勵員工積極性,鄰近年底這幾個月工資,是逐月遞增的,但今年一直在降。”趙師傅對界面新聞記者表示。
位于山西省東部的陽泉市,是山西省典型的以煤炭、焦炭等為主要支柱產業的城市。山西五大煤炭集團之一的陽煤集團就坐落于此。
根據陽泉市統計局信息,2015年上半年,陽泉市煤炭行業實現增加值66億元,下降13.5%,占全市工業比重為72%。陽煤集團2015年上半年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實現38.1億元,下降18.9%,占全市比重為41.6%,下拉了全市工業增加值8.6個百分點。
在陽煤集團一礦工作了近二十年的趙師傅,已深深感受到煤炭行業的頹勢。他指著廠區任務樓對面的堆煤區對界面新聞記者說,現在來礦區拉煤的火車越來越少,后面的煤山越堆越高,已經有原來的一座,變成了兩座。
煤炭價格下降,銷路不暢,直接影響著職工的收入。根據陽煤集團下屬上市公司陽泉煤業(600348.SH)的三季度業績報告,截至2015年9月,應付職工薪酬5.7億元,比上年同期的9.2億元下降了38.2%。
盡管如此,一礦仍是陽泉煤業綜合效益位列前茅的礦井。相比其他眾多虧損的煤企而言,得益于優質的無煙煤資源,陽泉煤業目前尚有盈利。截至2015年三季度,陽泉煤業實現營業收入約133.6億元,同比下降約20.8%,歸屬于上市公司股東的凈利潤約2.7億元,同比下降約47.8%。
趙師傅兩千多元的月收入,讓身處太原市東山煤礦一線采煤工人李新宏羨慕不已。在近一年中,他每月只能拿到1500元的基礎生活保障金。
東山煤礦位于太原市杏花嶺區馬道坡街,隸屬于太原東山煤電集團(下稱東山煤電),市屬重點企業之一。“一線礦工每月只發保障工資1500元,二線員工每月1200-1300元,三線員工每月1000元。”多位東山煤礦員工告訴界面新聞記者,“這一情況已經持續將近一年。”
“前幾年煤炭行業形勢好時,一線采煤工人的月工資能夠達到上萬元”,李新宏在東山煤礦工作了近十年。
2015年7月,東山煤礦一位員工曾在人民網“地方領導留言板”欄目中向太原市國資委反映,月工資降低到區區的1000元,養老、公積金等已有停繳半年多,希望市領導下礦解決問題。
太原市國資委當時回復稱,2014年以來,東山煤電集團由于受整體經濟下滑的影響,生產經營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煤炭開采成本高,價格持續下滑,市場份額不斷萎縮,銷售壓力不斷增大,煤款難以回收,資金嚴重短缺,融資難度增大等。
東山煤電表示,正積極采取措施度過難關,按月按時為職工發放基礎生活保障金,以保障職工的基本生活需要,其承諾工資剩余部分和部分欠發的工資,由財務處掛賬,待經濟好轉后逐步補發給職工。
何時才能得到拖欠的工資?李新宏心里沒底,“聽說明年煤炭行業會更加糟糕,真正的考驗在明年。”
行業持續惡化,降低或停發工資,已經成為山西煤企普遍的做法,員工分流轉崗、礦井停產也開始蔓延。
陽煤集團一位不愿具名的職工對界面新聞記者表示,2015年,陽煤集團已停產了旗下7座礦井,2016年可能將新增停產、停建的礦井8座。
山西焦煤集團(下稱焦煤集團)某下屬煤炭企業2016年的目標是“保六爭十”——爭取保證給員工發放6個月工資,努力達到10個月工資。10月,同為山西省屬五大煤炭集團之一的潞安集團正式下發《停薪留職》與《內部休假》管理辦法,在全集團范圍內實施停薪留職制度。
煤興則晉興。被煤炭綁架的山西省經濟在告別“黃金十年”后,正在經歷前所未有的考驗。
焦煤集團一位不愿具名的工作人員告訴界面新聞記者,山西全省涉及煤炭的縣、縣級市政府部門,70%不能按時發放工資,包括人、教、衛(人事、教育、衛生)等其他部門也受到影響。
餐廳、酒店等服務行業也受到重創。12月,太原唐都大酒店關門歇業的消息讓不少山西人唏噓。這家成立于1988年的酒店,曾經也輝煌一時。
業內共識,謀求轉型、扭轉過度依賴煤炭產業的局面,是山西省煤炭企業乃至山西省經濟的重要出路。2014年底,山西政府出臺了煤炭行業的“六型轉變”、培育七大產業的轉型決策。
提出向“市場主導型”“清潔低碳型”“集約高效型”“延伸循環型”“生態環保型”“安全保障型”方向轉變,推進煤—電—材,煤—焦—化,煤制油、煤氣化等多條產業鏈條向縱深拓展。并加快文化旅游、裝備制造、新能源、新材料、節能環保、食品醫藥、現代服務業等七大產業的發展,全力推進非煤產業做大做強。
但多位業內人士對界面新聞記者表示,山西省政府目前出臺的轉型政策,并未真正落地,對企業、煤炭職工的引導還處于脫節的狀態。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是煤礦老員工的普遍心理。國有煤礦的二、三線崗位,大量被子弟員工占據。(記者注:二線崗位主要為輔助一線,如運輸、機電等崗位。三線崗位包括通訊、壓風、防塵、供水等工種)。
“還有很多老員工希望將自己的子女送進煤企。目前崗位空缺名額少,子弟上崗的競爭還很激烈,不少老員工不惜花費數萬甚至上十萬元,送禮走后門。”焦煤集團下屬某煤企的一位工作人員告訴界面新聞記者。“在外省自己找好工作的,也有被父母拉回來送到煤企去的。”該人士說,“還是認為國有企業工作穩定。”
“用‘麻木’一詞已不足以形容山西煤炭企業、員工的狀態,而應該用‘麻痹’。眾多職工已經普遍接受了被降薪和分流。”一位在煤炭企業從事人力培訓的人士對界面新聞記者表示。
雖然工資已經拖欠了近一年,像李新宏這樣的煤礦工人每天還是照常上下班。“在這里工作了近十年,出去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等著企業能不能撐過這一難關吧。”李新宏說。在界面新聞記者采訪的數十位煤企職工中,無一人表示會在短時間內離職。
煤炭行情不能在近兩年內得到扭轉,但是不少煤礦職工仍然樂觀地認為,煤價在三五年后會有好轉。“畢竟在中國,煤炭占一次性能源消費的70%,是絕對主導的地位,哪能這么容易說替代就替代。”陽煤集團二礦的一位職工對自己所處的行業依舊抱有信心。
李牧是一名在東山煤礦三線工作的80后煤企子弟員工,每月到手1000元的保障工資。當界面新聞記者問其是否考慮換工作時,他反問:“為什么要換?去外面情況可能更糟,在這里工作起碼還能維持。”
和員工相對保守的看法相比,山西煤企的轉型步伐也顯得遲滯。中國煤炭資源網高級分析師、價格中心主任曾浩向界面新聞記者表示,河北旭陽焦化、內蒙古伊泰等煤企已經嘗試結合金融業務,期現結合,做出了不俗業績,“但山西的煤企,在這方面動作非常緩慢。”他說。
“山西整體環境比較傳統,對金融市場接觸的比較少,觀念還比較落后。加上這方面的人才也不及東部地區,山西省煤企向金融轉型做的不多。”曾浩說。
在一些煤企管理層的眼中,所謂轉型仍是圍繞煤炭這一主業做電力、煤化工產業鏈延伸。上述焦煤集團的工作人員告訴界面新聞記者,企業中不乏有管理層認為,煤企就該做好本職工作,更何況目前電力也存在過剩,煤化工發展的也不順利。
對于眼下中國的經濟發展,中央多次提及“供給側改革”,但對于煤炭行業而言,供給側的產能退出,并非易事。
“通過整合整改,煤礦基本實現機械化。很難再通過其他手段來降低產煤成本,最重要的方式是增加生產效率,增加產能,均攤單位成本。”上述焦煤集團下屬某煤企的人士對界面新聞記者說。
“表面上看,這一方式又加大了煤炭的產能,加劇了產能過剩,價格進一步下降,陷入死循環。”該人士說,“就看誰撐到最后。”
以東山煤礦為例,其采取度過難關的措施之一是加快旗下東峰煤業、李家樓煤業、王封煤業三礦的生產,在條件具備的情況下,盡量多出煤,出好煤,加大煤炭銷售、回款和清欠力度,保障企業正常運行。
另一方面,山西煤企難以實現產能退出的原因在于龐大的負債。特別是2008年山西煤炭整合運動的后遺癥逐漸顯現。
2008年,山西省開始實施中國規模最大的煤企重組。當年9月,山西省政府下發《關于加快推進煤礦企業兼并重組的實施意見》,要求到2010年底,山西煤礦企業規模不低于300萬噸/年,礦井數量控制在1500座以內,使大集團控股經營的煤炭產量達到山西省總產量的75%以上,徹底終結小煤礦。
彼時,煤炭價格尚處于高位,一些具有實力的煤企向銀行大舉借款,開啟兼并、整改小煤礦之路。
但在整改尚未完成之際,煤炭價格開始從高點一路俯沖而下。“銀行每天都會產生高額利息,逼得煤企不得不生產。一旦停止產出,就只能等著破產。”曾浩對界面新聞記者稱。
《華夏時報》曾報道,目前,山西省屬五大煤企的銀行貸款均達到千億元以上,截至6月底,五大煤炭省屬企業資產負債率78.5%,利息支出174.5億元,同比增長19.3億元。
“即使企業想轉型,手里沒資金,也是有心無力。”上述焦煤集團的人士表示。
此外,國有煤炭企業機構冗雜,人員負擔重,還需承擔的大量社會責任,也是難以實現產能退出的重要原因。
“龐大的離退休職工已經是企業的一大負擔,連周邊地區的消防、派出所、醫院等機構的水電、供暖等費用,也都需要企業負責。”西山煤電集團一工作人員對界面新聞記者表示,“即便虧損也要生產,礦井一旦停產,連基本的資金來源都斷了。”
在山西發改委宏觀研究院前院長李霆看來,山西煤企的轉型邁不開腳“與經濟形勢下滑,煤炭需求萎縮,以及反腐力度大,使得不少煤企領導產生畏難情緒和求穩心態有很大關系”。
“一煤獨大”的資源型經濟結構,讓山西經濟陷入腐敗的泥淖中,煤炭資源成為政府官員腐敗的“標的物”。山西七大國有煤企中,已有大批高管被查,截至目前,只有陽煤集團、晉煤集團未有一把手落馬。山西省紀委的數據顯示,2014年山西處分違紀黨員干部15450人,其中,市廳級干部45人,縣處級干部545人。
反腐風暴下,山西省管干部空缺的名額一度超過300名。山西的官場正在經歷重塑,或許正是山西經濟真正調整的良機。
“但山西不能繼續死守著煤炭,”李霆表示,“在中國煤炭產量如此過剩的情況下,繼續圍繞煤炭做轉型是看不到任何前途的。”
2015年12月30日,在山西省經濟工作會議上,省委書記王儒林表示,山西省經濟依然面臨巨大下行壓力,正處于改革開放以來發展最困難的時期。該會議指出,2016年,山西省突出要解決的重點問題之一,是要積極推進結構性改革,加大煤炭、焦炭、冶金等特困行業過剩產能化解力度。
在李霆看來,對于目前的國有煤企,迫切需求從“資產管理”向“資本管理”轉變,對于旗下的煤炭資產,通過資產重組,資本轉換,較大幅度地增加非煤資產。
“煤企利用當下整體經濟形勢處于低位的契機,將煤炭資產分批向非煤資產轉移,用現有還剩的資源、設備優勢,賣掉一部分以獲得資金,換取進入其他產業的機會。”李霆建議。
此外,煤炭產能的逐步退出,將使大批煤礦職工面臨被分流和失業的命運。“但這一大批產業工人,正是山西轉型的優勢。”李霆對界面新聞記者說,“比起農民工,產業工人更為成熟,專業素質也更高,只要善加培訓和引導,適應新產業的能力更強。”
上述西山煤電集團工作人員表示,國有煤企的轉型,最希望的是政府做好服務型工作的同時,能夠放權,讓企業成為真正的企業。純粹的企業,追求效益是最大目標,遇到產能過剩,退出會更為靈活。“現在的煤企算不上真正的市場化企業,難以掉頭。”他說。
(應采訪對象要求,文中趙師傅、李新宏、李牧為化名)
來源:中國經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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