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省煤炭運銷處處長王榮海說：“這樣的沖突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每次都是以電力部門的勝利而告終。針對煤炭行業的被動狀況，行業內部剛有了一個松散的聯盟，擬對市場進行統一協調，就是因為這個，電力部門就不愿意了，說我們在搞壟斷，到底誰在搞壟斷呢？”

    河南省電力燃料公司老總洪恩南認為，國家進行電力改革，五大發電公司都要核算自己的成本，省電力公司無權協調價格，要通過發電公司統一測算后下達煤炭價格，“何況，目前煤價和電價根本結合不起來，電價沒有放開，不能完全市場化”。 

有人說，煤炭和電力是唇齒相依的兩個行業，但實際上，這兩個行業的關系，用舌頭和牙齒來作比更為貼切，有句俗話叫“牙和舌頭還不和呢”！ 

牙和舌頭打架是常有的事，這正如煤炭和電力之間一直就未曾停過的磕磕絆絆。牙和舌頭打架一般是不為外人所知的，這也正如煤炭與電力兩行業的磨擦不為公眾所見一樣，但此次這對“老冤家”之間的不和，卻因為國家發改委的一紙文件而大白于天下。 

導火索——１２８號文 

２００３年５月２０日，河南省煤炭工業局向省政府提交的一紙緊急請示，終于把連續幾個月調停未果的河南電煤（發電用煤）價格問題擺在了桌面上。 

緊急請示的關鍵所在，是敦促電力部門盡快簽訂２００３年上半年的煤炭供應合同，價格按煤炭方面議定的方案執行。 

而據可靠消息，緊急請示的緣起是４月３０日國家發改委針對山西省及其５大電力公司發出的電煤價格通知，通知內容是發電用煤在２００２年合同價格的基礎上，貧瘦煤和無煙煤每噸漲價８元，大同優混煤每噸漲價２元。其他省可以比照執行，在６月底之前簽訂完合同，否則后果自負。 

有一點需要說明的是，河南省煤炭方面議定的價格增長幅度，要高于國家發改委１２８號文通知的價格增長幅度。 

但電力部門認為，該通知僅是針對山西，沒有對河南省計委和電力部門下發文件，沒有執行的理由，更不愿就范河南煤炭方面提出的漲價要求。 

爭端僵持不下，戰火，盡管省計委和經貿委多方協調，雙方握手言和的可能還很渺茫，并且更勾起了雙方積聚多年的“怨恨”。 

爭執一——電煤價格 

河南省煤炭運銷處處長王榮海的辦公室里，那臺看上去已很破舊的電扇很難降低王榮海的火氣。說起煤炭提價的事來，他慷慨激昂。 

王榮海對煤電（用煤炭發的電）成本有一個測算，他說，以２００１年全國發電煤耗３５７克／千瓦時計算，電價每提高０．０１元／千瓦時，發電用煤可承受每噸煤上漲２８．０１元的壓力。從１９９６年到２００２年，僅大工業用電價格就增長了０．０４５元／千瓦時，而煤價呢？一噸煤為電力部門所創的利潤是２４０元，但一噸煤還沒有一噸沙值錢！ 

國家對煤炭的定價，每年可以漲５元錢，就是說，從１９９７年至２００２年，煤炭應該從每噸１４５元漲到每噸１７０元，但實際呢？２００２年的煤價是每噸１６５元。 

和煤炭相對應的是，電力已經正式漲了四次價，累計漲幅超過３０％。并且２００２年對煤炭的用電優惠也取消了，一度電漲了一毛錢。實際上，因為電力對煤炭用電取消優惠，僅煤炭用電成本一項，河南就多出了２．４億元。 

在河南省電力燃料公司１０樓的辦公室里，老總洪恩南一邊看著顯示器上的發電、用電走勢圖，一邊和記者交換著意見。他是電力界的老員工，對各個環節都不陌生。 

他對電煤的價格也表現出了敏感，他說，多年來，河南省電力企業的電煤價格調整均嚴格按照國家和省政府的有關文件執行，２００１年７月，電力部門接受計劃外電煤漲價每噸１０元；１２月份，對鶴壁、鄭州、焦作等煤礦，再次加價每噸１０元以上；２００２年廈門訂貨會，河南電煤再次大幅度上調，每噸上調近２３元。由于不能在電價中消化，電力企業為此增加了１０億元的煤炭加價包袱。 

在電煤價格問題上，洪恩南的說法和王榮海并不一致，孰是孰非？ 

爭執二——購銷合同 

據王榮海說，煤炭市場疲軟時，電力部門會說，國家放開了煤炭采購市場，誰的便宜當然就買誰的；當煤炭敢說一個“不”字時，電力部門又會說，煤炭市場放開了，而電力市場沒有放開，拉閘限電是由于煤炭貨源不足，煤炭漲價所致，并且以此要挾政府予以調停，還專揀一些要害部門，脅迫政府不得不傾向于電力。 

他還說，這樣的沖突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每次都是以電力的勝利而告終，從１９９７年至今，電價已經漲了四次。 

國家發改委針對山西下的文件已經明確說了，其他地方可以參照執行，但實際上是電力不理不睬，仍舊不對今年的煤炭購銷合同簽約。 

據了解，兩個行業約定俗成的規矩是每年年底簽訂第二年的電煤供應合同，但目前已經運轉半年之久的２００３年的電煤供應，僅是靠一項臨時性措施維持，大宗電煤交易一直沒有正式的合同。 

至于截至目前供煤合同仍未簽訂的事，洪總說事出有因。２００２年年底，根據國家計委張國寶副主任的講話精神，新成立的五大發電公司測算后決定，貧瘦煤、無煙煤加價５元／噸，其他煤種價格維持上年水平，但煤炭部門的預期是，所有煤種加價１０元／噸以上。于是，因為價格上的分歧，兩家一直鬧的不可開交。 

王榮海講，在２００３年長沙訂貨會上，國家已經明確，煤炭徹底走向市場，不再定價，由供需雙方自行確定。發改委１２８號文也明確說要比照山西執行，但電力燃料公司就是不照面，不簽合同。要煤時會說，急需煤，但價格當不了家，每次煤炭都得顧大局，運了再說。 

但洪恩南這樣說，由于長期以來煤、電雙方的合作關系，用煤量都明明白白，所以雙方盡管有分歧，但也互相理解，保證正常運轉，所以也不著急簽這個合同。 

爭執三——誰在搞壟斷 

王榮海講，一噸煤到電廠，需要經過四個環節。國家在五大電網公司的基礎上，又出資成立了一個中能燃料公司，每一個省都有自己的燃料公司，中能并沒有起到任何實質職能，僅靠購銷差價過活。 

今年，針對煤炭行業的被動狀況，行業內部剛有了一個松散的聯盟，擬對市場進行統一協調，但誰知就因為這個，電力部門就不愿意了，說我們搞壟斷，到底誰在搞壟斷呢？ 

洪認為，國家進行電力改革，五大發電公司都要核算自己的成本，省電力公司無權協調價格，要通過發電公司統一測算后下達煤炭價格，“何況，目前煤價和電價根本結合不起來，電價沒有放開，不能完全市場化”。 

對于燃料公司的成立，洪總說是改革的產物。１９９６年，煤炭緊俏，國家有煤價走向市場化的相關精神，電力部門又正好實行三項制度改革，減員增效呼聲很高，于是燃料公司應運而生。 

王榮海說，民用電從每千瓦時０．３１元漲到０．５１元，煤礦用電每千瓦時從０．２８元漲到０．３９元，但煤價提了多少，又有多少優惠呢？這是“只準你放火，不許我點燈”的霸道；如果政府不考慮這些因素，就是保護了壟斷。 

爭執四——懸殊的職工待遇! 

說到職工待遇，王榮海的激動再一次升級，他說，電力部門，即使是最差的電廠，人均工資每年也有３萬元，而煤炭行業又是什么樣的境況呢？在全國５０多個行業系統中倒數第二，撿菜葉子過生活的大有人在。 

對于煤炭企業與電力企業職工的工資懸殊問題，洪認為，這是歷史的原因，電力企業是科技密集型企業，智力成本很高，這是農村招的采煤工人不可比擬的。而且，許多煤炭企業攤子大、辦社會現象嚴重，設備的科技含量很低，這也不可比。他說，一個２０００人的煤礦和一個１０萬人的煤礦產煤量差別不大，這說明的問題該是什么呢？ 

王還透露，國家鼓勵多發電，但從來沒有哪個電廠愿多發電，因為上網價是每千瓦時０．２５元，但多發的電價格是０．１８元，差了０．０７元，誰愿意，所以完成任務就行了。有一個現象是，河南的煤能賣給江西，而后再從江西買電，價格是０．２９元。江西從河南拉煤，加上１００元運費，每噸２７０元，發完電再賣給河南，還有利潤，這是為什么？還有，一些小電廠的能耗高，但上網還會盈利，這又是為什么？ 

這兩個方面實際上是一個問題，就是利益，是大電廠的管理有問題。大電廠說自己虧損，那么，利潤都到哪里去了呢？ 

但對于發電成本低，電力行業暴利的說法，洪說，“那是外行說白話，像升壓、降壓、傳輸等成本都很高，并且像電力投資方的投資回收等問題，都不是他們所能了解的。” 

他還透露，電力企業的平均利潤不比煤炭高，截至目前，省電力公司虧損近１．３億元，而國家允許虧損的限額是３億元。   

電力行業是在以自己的虧損為代價來支持當地產業發展的。 

他說，目前煤炭方面不應該一味要求省里予以調解，不要在窩里鬧，要去發改委要文件，洪認為“１２８號文是山西一直盯著發改委的緣故，發改委不再下達煤炭指導價，誰找就給誰協調”。況且，河南產煤量在１億噸左右，但省電力公司用的只有２０００萬噸左右，外銷的比重大，只有要來文件，不僅河南要照此辦理，外銷掙的利潤才是煤炭方面的大頭。 

政府調解 有心無力 

對于電煤合同久拖未決一事，河南省計委和經貿委也在積極地進行調解，以使合同盡早簽訂。 

省經貿委經濟運行局的一位負責人盡管對這件事很了解，但從他的語意里，無能為力的成分居多。 

他說，煤炭方面已經把有關情況反映到了這里，煤炭企業較好地保證了河南發電企業的正常供應，但半年來連合同都沒簽，這絕對是一個不正常的問題，不符合生產運行規律。 

他也說了電力公司的意見，電力公司堅持文件是僅對山西五大發電公司的，沒有針對河南，所以堅持訂貨會的要求。 

他透露，現在省經濟運行局正在協調，可能會借鑒山西的經驗，如果這樣，雙方還有希望達成一致，盡快簽訂合同。 

他認為，電力改革開始不久，部分關系沒有理順，市場經濟不太完善，雙方不能火藥味很濃。經濟運行局會堅決按省政府的意見辦，但電力價格的決定權不在省里。 

他同時也希望供需雙方還是直接見面的好，避免多層加價。他透露，鄭州電煤的銷售渠道是很靈活的，和有的電廠是直接供需見面的，通過省煤炭管理委員會協調一部分，當然也通過中能走一部分，市場很活。正是基于這樣的認識，他在和用戶聯系時，也是能走捷徑就走捷徑。 

據了解，煤炭行業每年為電力行業提供６．５億噸左右的電煤，其中有２．５億噸屬于“國家指導計劃”，其余為市場采購。 

但雙方的爭執恰恰就是集中在國家計劃內的價格上，市場采購部分基本隨行就市，也無什么異議。由此，市場的杠桿作用可見一斑。同時也可以看出，市場機制不健全絕對是造成一對“老冤家”重燃戰火的主要原因。 

期待理性回歸 

我國缺電省份已經從去年的１２個擴大到今年一季度的１６個，預計明年缺電面積仍將進一步擴大。這個事實是驚人的，并且在短期內不會有太大的改觀。 

河南的情況是怎么樣的呢？ 

據洪總說，去年以來用電需求快速增長，導致缺電范圍不斷擴大，但同時，河南省連續三年在電力建設上沒有大的投入；受黃河來水持續偏枯、機組臨時停機檢修的影響，水電跟不上。他還透露，河南近幾年電解鋁項目上馬太快，這屬于高能耗企業，大部分上網用電，所以，河南缺電的現實也絕對不容回避。 

煤電雙方久持不下的僵局，如果不及早加以解決，勢必影響河南經濟的有效發展。 

但解決問題的根本出路在哪里呢？ 

專家認為，煤炭和電力缺乏利益聯動機制，歷史上形成的條塊分割的政府管理體制，導致雙方牢固的行業界限，打破這一界限，煤電聯營或實行價格聯動應在考慮之列。 

如果實行電價與煤價聯動，那誰又來為電力的漲價埋單呢？ 

還有人說，上調電價，將引起一連串的反應。如果提升的是上網電價，電網公司肯定不愿意；如果提高用戶電價，影響就更大，老百姓對生活成本提高還是很敏感的。工業用電提高后，很多行業的成本會提高，尤其像冶金行業等用電大戶，盈利空間將縮小。 

當然也有人認為，電力這個行業長時間都是高度壟斷，現在走市場經濟的路子，恐怕還有一個過程。而向前每邁出一步，壟斷行業的既得利益就將會被剝奪一部分，這對電力行業來說無疑是痛苦的，但它必須認識到，這是整個社會發展的內在要求，包括煤炭行業在內，也應慢慢地接受這一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