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2日,一起建國以來罕見的金礦爆炸事故在山西省繁峙縣境內發生了。9天過去了,事故中明確證實的死亡人數已經達到37人。暫居在繁峙縣境內的家屬為死不瞑目的礦工悲痛欲絕,他們控訴礦難黑幕,控訴那喪盡天良的焚尸滅跡。
37個礦工被證實遇難
濃濃的煙霧不斷從五臺山北麓的一個金礦井下冒出,隨著沉悶的爆炸聲,井口的巨型井架一下子被炸飛到空中。而此時,在幾百米深的井下,正有數十名工人在作業。爆炸產生的大量有毒氣體霎時彌漫到整個礦井,許多礦工倒了下去……
“6·22”礦難發生后,山西省繁峙縣政府于6月23日作出的調查結論是事發當時有40人在井下作業,2死、4傷、另外34人安全撤離。隨后,忻州市政府、山西省經貿委等單位也曾派人到事故發生地進行了調查,這一結果一直持續到6月28日。6月29日,山西省義興寨礦事故協調領導組透露“6·22”事故中遇難人數至少3人。6月30日,官方證實有14人死于礦難。今天,這一數字已經增加到了37個。
6月30日,記者聞訊趕到發現尸體的現場、距事故礦發生地10公里處——繁峙縣柏家莊鄉的路邊山溝。幾具遇難者尸體被埋藏在緊挨一條土路的山溝里。現場情景慘不忍睹,一具礦工尸體的臉部朝下,后背已經露在土外。除了尸體外,就在附近還有幾處被焚燒過的痕跡,盡管幾天前下過大雨,但是許多黑色的灰燼還是遍布在山坡上。
據新華社報道,在另一個距事故礦發生地10公里左右的繁峙縣金山堡鄉下浪澗村的現場,記者看到,6具尸體被分作兩堆拋在一個廢棄磚窯的窯洞里,外面用尼龍袋堵住了洞口。在另一處同樣距事故礦發生地10公里處——繁峙縣柏家莊鄉的路邊山溝里,同樣埋著6具尸體。
記者采訪過的多名礦難目擊者稱,事發后有數十具遇難者尸體在雨夜被偷偷轉移。
6月28日,記者見到了一個叫舒昌紅的礦工,他帶著我們來到了事故現場。說起當時那一幕幕慘不忍睹的情景,這位瘦小的陜西漢子仍不時地因緊張而顫抖。他說:" 我當天上夜班,沒有下井,中午吃過飯后在井上突然看到從副井口不停向外冒出濃煙。聽到有人說,井下出事了。爆炸發生后,礦老板們馬上組織搶救,一些人被抬到井上時還有氣,而另一些人已經在井下窒息死亡。老板們發現繁峙縣的救護人員到達現場,趕快把已經抬上來的8具尸體藏在一個工房里,還上了鎖。" 舒昌紅說,他那天在現場曾親眼看到過36具尸體。
據在現場參加救人的胡江說,他的兩個弟弟和一個舅舅在事故中遇難。他說:" 那天的雨好大,夜里12點多,縣里來搶救的人都下山了,這時突然來了20個穿迷彩服雨衣的人,他們嚷叫著‘盛耀說了,3個小時要把尸體全部起完拉走' 。劉盛耀是出事礦井的股東之一,在這一帶很有勢力。這些人又從井下起上來29具尸體,加上我在工房里看到的8具尸體,我那晚共親眼看到了37具尸體。過了一會兒,來了一輛白色的吉普車和一輛黑色的客貨車,他們把尸體摞在車里,吉普車的后備箱里還硬塞了兩具尸體。"
看到現場的不只舒昌紅、胡江兩個人,陜西籍礦工田正兵的妻子伍賢明當時也在現場。據伍賢明講,她在宿舍門口看到井下冒煙,礦井的3個管事人員和一個姓石的小老板下井查看情況。濃煙沒有引起礦方的高度重視,還要求礦工們繼續在井下作業,一車車的金礦石繼續被運到井外。伍賢明哽咽著對記者說:“事故發生完全是人為的。礦方太殘忍了!”
山西省義興寨金礦“6·22”事故調查協調領導組組長、山西省安監局局長鞏安庫說,這起事故已轉變為一起性質惡劣的重特大事故后隱瞞不報、轉移尸體、焚尸滅跡的刑事案件。
誰給了礦主采礦權?
“金老板”是繁峙縣人對“淘金”發財老板的稱呼。繁峙縣雖然是國家級貧困縣,但這里卻聚集了很多大大小小的“金老板”,砂河鎮的農民殷山是其中之一。山西省義興寨金礦是省屬國有金礦,今年3月,義興寨金礦與殷山簽定協議,將“0號脈”以探礦的名義交給他,而實際上從事的是采礦活動。甲方為山西省義興寨金礦,乙方的受委托人為殷山。奇怪的是,在協議中,始終未提及乙方是哪個單位。據鞏安庫說,獲得探礦權必須要有探礦權人資格,而具有資質的必須是企事業單位。從協議看,其實承包者根本就是殷山個人,作為個人的殷山根本就沒有資格取得探礦權。
據鞏安庫介紹,承包金礦即使有資格,也要進行招標,而實際中殷山在承包金礦時根本沒有進行招投標。殷山實際是在非法探礦,并且還是以采代探。繁峙縣提供的材料說,在確定“0號脈”探礦協議中的委托人時,山西省義興寨金礦并未給繁峙縣黃金中心(中心承擔著牽頭對全縣的黃金產業統一收取稅費的職能)打過招呼。在縣政府未正式表態之前,金礦就與殷山簽了協議。今年4月25日,省金礦擅自同意批準殷山在這片探礦區再多開25個采金洞口,加上原來批準的8個,殷山把這33個洞口轉包給了32個人開采,發生爆炸事故的礦井就是其中一個洞口,王全全是該洞口的承包人。此后,王全全又吸收多名股東。因而成了不折不扣的非法轉包礦。
據介紹,黃金開采需要大投入,僅一個洞口就需要投資上百萬元。殷山掌握33個洞口,可謂是當地的一個大“金老板”,由他這里又分出多個“枝杈”,王全全只是其中“一枝”,是個小“金老板”。
礦難發生后,“金老板”殷山和王全全逃之夭夭,目前公安部門已經發出通緝令,全力進行追捕。“金老板”利欲熏心,不但違反規定承包礦井,更不顧礦工死活,急于淘金。
這次事故是由副井中的炸藥爆炸引起的。按規定,炸藥庫本應設在礦井之外,距離井口還要有一定距離,井下的炸藥用存放量一般不能超過一天。然而,這個洞的炸藥庫竟然設在井下,相當于請來一個" 隱形殺手" 藏匿在礦井中,出事故是遲早的事。
“黃金萬兩縣”難遏私挖亂采風
繁峙縣位于滹沱河源頭,五臺山北麓,僅境內的山西省義興寨金礦就年產黃金1.2萬兩,是個遠近聞名的“黃金萬兩縣”。
在砂河鎮上,一位蹬三輪車的當地人告訴記者,義興寨村人很富有,他們靠著金礦發了財,不少人家的院子里甚至都打有采金的礦洞。縣政府有關人員告訴記者,這里金礦脈絡多,有的院子就在金礦脈絡附近,確實有人在院中打洞。
據山西省黃金公司副總經理陳杰介紹,山西省義興寨金礦是山西省最大的金礦企業,這里金礦的品位很高,平均每噸礦石中含有9克黃金,屬于富礦。1986年,金礦通過國家貸款開始建設,當時共投資3700多萬元。1991年初,金礦正式投產,擁有職工800多名。金礦每天可以處理300多噸金礦石,年產黃金1.2萬兩。從1991年投產到現在,義興寨金礦沒給上級主管部門交過利潤,貸款基本沒還,金礦只是養活了幾百個工人。
八十年代初,義興寨一帶發現有豐富的金礦資源,隨著“淘金熱”的逐漸形成,私挖亂采現象愈演愈烈,逐漸成風。近10年來,當地私挖亂采更加嚴重,地方政府每年都要進行清理整頓。1998年,山西省地礦廳廳長曾在這里住了一個月,把私挖亂采的小礦井全關了,但在他走后沒多久又都死灰復燃。據悉,在近10年間,這種停了又開的大反復近20次。
參與事故調查的有關專家告訴記者,私挖亂采不僅造成資源的浪費,也是各種事故發生的根本原因。連當地人都認為,金礦區不發生事故那才怪呢。
記者在“6·22”礦難現場看到,事故井周圍井架林立,平均每四五十米就有一個洞口,30多個洞口分布在幾個不大的山頭上。山上到處建有臨時搭建的工房,各種建筑物混亂不堪。在離事故礦井口幾十米的地方,就有飯店、菜場、理發店等。而在這個礦區里,到處是外地民工,街上污水橫流;附近礦區有不少歌廳、發廊等,治安形勢嚴峻。
隨著近來金價的上漲,一些金礦的“金老板”連續招新,礦工不斷增多。特別是進入今年3月份以來,許多小金礦晝夜開采。
“6·26”礦難的發生,就是私采亂挖釀成的慘痛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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