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6月20電：6月20日上午，黑龍江雞西礦物局城子河煤礦西二采區發生特大瓦斯爆炸事故。截止到發稿時，已發現58人死亡，24人受傷，還有58人下落不明。消息說，各級領導非常重視，搶救工作正緊張進行。（另據6月21日電，已確認93人死亡。） 

    看到消息的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被什么東西咽住了。 

    記不清這是今年第多少次特大煤礦事故了。也記不清這是第多少次“非常重視”，這是第多少次搶救工作正在“緊張進行”。 

    請原諒我的這么多“記不清”。米盧曾經教導國足隊員說：你們踢球是為了快樂。我想這句話是個真理，它完全可以推及整個人生：我們活著是為了快樂。反之，那些讓人不快樂的東西，人們傾向于忘記。這在生物機理上已經得到證明。因此我“記不清”了。我也不想去翻報紙，求助于那些幫助我們記憶的東西。 

    我寧愿在“記不清”當中把自己扔進某種混沌狀態。我的腦海里不再有災難的畫面，不再有死者家屬的哭號，不再有死亡數字，也不再有“非常重視”和“緊張進行”。在這個時候，我只是感到一種無可逾越的力量，我只感到它是那樣強大地存在著。但是，我看不清它到底是什么，也看不清它的因果和來龍去脈。但是我分明看到，它嘲弄的眼神，把我死死釘在坐椅上。我相信，這種感覺是普遍的；我相信，在這個時刻，許多人都像我一樣呆若木雞。 

    但是，我可以告訴各位：它不是命運，也無涉概率或偶然。 

    為什么我看不清它？也許是因為我對煤炭行業幾乎一無所知。但是，這不是理由，因為我無法說我對生命也一無所知。這真的不是理由，因為至少我還認得幾個字。我記不清了，已經有過多少次震驚，有過多少次停產整頓的政令，有過多少個關于安全生產的文件下發。但是，我們似乎永遠處于一個環形跑道中，你所在的位置，永遠同時是起點又是終點。但是，我想這個事實是不言而喻的：一個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任何人的生命都不是環形跑道，起點或者終點，對他來說都只有一個。那么，還將有多少人的“線性”生命，被無情地置于上述環形跑道中？有誰知道，請回答我。 

    這就是我感到的那個力量，但我看不清它的面目。誰能看清，請回答我。 

    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問題。關于這個問題，我想起了夢魘的感覺：中夜突然醒來，卻發現自己被什么力量死死壓在床上。你的大腦對手指說，請你哪怕稍微動一下，也好告訴我“我們是真實的，我們還存在”。但是，當大腦無數次發出這個指令后，你的手指依然紋絲不動。這時候你很可能陷入深深的絕望和迷惘中：這還是我嗎？難道我還活著？你的大腦在努力回答這些問題，但你的手指卻根本拒絕配合。那可怕的夢魘。 

    我想，這正是問題的所在。而且，我們并不在夢中。 

    至于具體的，我什么也說不出來，我也不懂。我只是在哽咽中呆坐在椅子里，機械地敲出這些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