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中國煤炭經濟研究會黨支部書記、副理事長梁敦仕

　　2019年，在中美貿易摩擦的持續影響下，世界煤炭市場暗濤洶涌、波譎云詭，但總體上還算是變中趨穩、波瀾不驚。縱觀全年，基本延續了2016年下半年以來的周期性向上態勢，但上行增長的動力漸近消耗殆盡，“去產能”帶來的全球煤炭市場新周期基本見頂，世界煤炭產量增幅明顯回落，煤炭貿易接近“零增長”，價格連續下滑，市場不確定性挑戰增多，下行壓力加大。

　　進入2020年，一場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席卷全球，世界經濟增長頓時放慢，煤炭需求急劇下滑，煤炭國際貿易大幅下降，煤炭產業遭遇前所未有的嚴峻挑戰，煤炭市場供大于求的矛盾進一步加劇。

　　“2016年至2019年是一個全球煤炭市場上行的周期。到2019年，上行動力基本衰竭，已經出現周期見頂，今年年初又遇上突發的新冠肺炎疫情，加劇了煤炭市場下行的壓力，導致全球煤炭市場供大于求的矛盾更加尖銳。”

　　今年以來，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蔓延，世界各國經濟均出現較大幅度萎縮，能源行業也因此深受影響，上半年國際石油市場曾一度出現歷史性暴跌。國際煤炭市場形勢如何？近日，長期關注國際煤炭市場的中國煤炭經濟研究會書記兼副會長梁敦仕在接受記者專訪時，給出上述結論。

　　煤炭消費：預計今年全球煤炭消費量同比降幅可達10%

　　據梁敦仕介紹，去年全球煤炭消費量已經出現同比下降，而此前的2017年、2018兩年都是上升的。最近，國際能源署（IEA）發布的《煤炭信息2020概要》顯示，2019年全球煤炭消費量同比下降了1.2%；英國石油公司（BP）6月發布的能源統計年鑒數據顯示，去年全球煤炭消費量下降了0.6%。

　　“不管是降1.2%，還是降0.6%，都表明去年全球煤炭消費量已經出現下降趨勢。而今年，在新冠肺炎疫情影響下，煤炭消費量的下降幅度急劇加大。”梁敦仕說。

　　據介紹，4月國際能源署發布報告，表明一季度全球能源需求同比下降3.8%，全球煤炭需求同比下降8%。在該報告中，國際能源署預測，2020年全球煤炭需求量將下降8%左右。

　　“一季度的時候，中國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嚴重，3月以后，其他國家新冠肺炎疫情相繼暴發并不斷蔓延，根據現在的情況，我們預測今年全球煤炭消費量的下降幅度甚至可能會達到10%。”梁敦仕表示，這將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全球煤炭消費的最大降幅。

　　主要哪些地方的煤炭消費出現了下降呢？一個是歐盟，二是美國。

　　據介紹，歐盟國家以前致力于關閉煤礦，現正在關閉燃煤電廠。很多歐盟國家承諾要“去煤”，連歐盟中煤炭消費量最大的德國，也承諾到2038年要退出煤炭領域。今年上半年，歐盟國家和英國煤炭凈進口2310萬噸，同比下降51%，創1988年以來同期煤炭進口量最低水平。

　　美國的煤炭消費量下降也比較大。上半年，美國煤炭消費量同比下降約29%。國際能源署預測，今年全年美國煤炭消費量將同比下降26%。下降的主要原因，一是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電力需求下降，而美國的煤炭消費90%以上用作發電；二是油氣價格下降，受低價天然氣沖擊，煤炭的市場競爭力明顯減弱。

　　煤炭生產：上半年全球煤炭產量下降5%左右

　　“由于消費量下降，全球煤炭產量在經歷了連續三年上升之后由升轉降，今年以來出現了較大幅度下降。”梁敦仕表示，今年上半年，十幾個主要產煤國中，除了中國煤炭產量小幅增長0.6%以外，還有哈薩克斯坦、越南煤炭產量是增長的，其他的主要產煤國煤炭產量均出現下降。

　　據梁敦仕所在的中國煤炭經濟研究會在其官方網站發布的一系列信息，上半年，煤炭產量下降幅度較大的國家有美國、俄羅斯、波蘭、蒙古國等。

　　美國上半年煤炭產量為2.38億噸，同比下降26.9%。最新數據顯示，美國7月煤炭產量繼續延續大幅下降趨勢，降幅為27.0%。俄羅斯上半年煤炭產量為1.95億噸，同比下降8.4%。歐盟最主要的產煤國波蘭上半年煤炭產量為4896萬噸，同比下降14.2%。

　　因出口受到嚴重影響，蒙古國上半年煤炭產量為1247萬噸，同比下降50%。蒙古國的煤炭主要用作出口，而為防控新冠肺炎疫情蔓延，今年自2月1日起中蒙兩國邊境口岸關閉，2月至4月煤炭跨國境貿易幾乎中斷，5月之后蒙古國的煤炭出口才逐漸恢復。7月蒙古國煤炭產量同比下降41.8%，但環比增長了23%。

　　此外，印度、印尼、南非這些產量一向增長的產煤國，上半年煤炭產量也都下降了。

　　印尼上半年煤炭產量為2.72億噸，同比下降4.6%。按照印尼政府設定的2020年5.5億噸的產量目標，除了供應國內的1.0~1.1億噸外，用于出口的煤炭達4.4~4.5億噸，而全球煤炭需求疲弱，印尼上半年煤炭出口同比下降9.3%，國內煤炭供大于求的矛盾非常突出。最新數據顯示，印尼1月至7月的煤炭產量降幅擴大到8.3%，

　　印度上半年煤炭產量為4.06億噸，同比下降1.5%。為遏制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印度于3月下旬開始實行全國封鎖措施，導致電力和煤炭需求大幅度下降，4月、5月、6月全國煤炭產量同比分別下降15.1%、14.1%和14.8%。7月當月煤炭產量繼續下降，但降幅有所收窄，同比下降5.7%。

　　南非上半年煤炭產量為1.226億噸，同比下降2.6%。一季度南非煤炭產量保持增長，二季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盡管南非政府為了保障電力能源供應，一直將供應本國燃煤電廠的煤炭生產作為社會與經濟運行的必要產業，并沒有像對其他礦業企業那樣實行嚴格的關閉隔離措施，但由于電力和煤炭需求萎縮，煤炭產量還是大為減少。

　　另外一個主要產煤國澳大利亞上半年的煤炭數據尚未公布，目前已知一季度產量同比下降3.5%，根據相關信息推測，二季度產量的下降幅度可能會擴大。

　　十幾個主要產煤國中，上半年與中國一起保持產量增長的，只有哈薩克斯坦和越南。哈薩克斯坦上半年煤炭產量為5500萬噸，同比增長1.9%；越南上半年煤炭產量達2530萬噸，同比增長4.9%。

　　“我們根據各主要產煤國公布的統計數據測算，今年上半年全球煤炭產量下降5%左右。”梁敦仕說。

　　煤炭進出口：上半年全球煤炭貿易規模萎縮了7%

　　在產量和消費量雙雙下降的情況下，上半年全球煤炭貿易量也出現了萎縮。

　　從出口國來看，全球第一大煤炭出口國印尼上半年出口煤炭2.08億噸，同比下降9.3%。第二大煤炭出口國澳大利亞上半年的官方數據要到9月下旬才出爐，根據船運跟蹤數據推測，上半年澳大利亞出口煤炭1.83億噸，同比下降3.7%。第三大煤炭出口國俄羅斯上半年出口煤炭8798萬噸，同比下降6.3%。7月，俄羅斯出口煤炭1703萬噸，同比增長1.5%，1月到7月同比下降4.8%，降幅比上半年有所收窄。

　　其他主要煤炭出口國中，美國上半年出口煤炭3150萬噸，同比下降31.2%。7月，美國出口煤炭486萬噸，同比下降17.2%，1月至7月同比下降29.5%。

　　南非上半年出口煤炭3480萬噸，同比下降10.2%。蒙古國上半年出口煤炭870萬噸，同比下降51.2%。

　　從進口國來看，中國作為全球第一大煤炭進口國，上半年進口煤炭1.74億噸，同比增長12.7%，但1月至8月煤炭進口2.2億噸，增幅已降到0.2%。第二大進口國印度上半年煤炭進口量約下降20%。其他幾個煤炭進口大經濟體中，日本上半年煤炭進口量同比下降1.3%，韓國同比下降11%，歐盟加英國同比下降51%。

　　與中國一樣進口增長的國家主要有土耳其、越南。土耳其上半年進口煤炭1784萬噸，同比增長1.95%。土耳其7月進口煤炭431.6萬噸，同比增長78.4%，1月至7月同比增幅擴大至11.2%。越南上半年進口煤炭3157萬噸，同比增長53.8%。1月至7月，越南煤炭進口3589.4萬噸，同比增長46.1%。

　　“我們根據主要煤炭出口國海關及其他統計機構公開發布的數據測算，上半年全球煤炭貿易規模萎縮了7%。”梁敦仕說。

　　煤炭價格：國際市場價幾乎跌破上個周期的谷底

　　從消費量、產量、進出口量來看，上半年整個世界煤炭市場下行壓力是非常大的，國際煤炭市場價格因此也出現了前所未有的低位。

　　梁敦仕介紹，9月，具有國際市場出口動力煤價格風向標意義的印尼動力煤標桿價格（HBA）為49.42美元/噸，同比下降24.88%，環比下降1.83%，已連續6個月環比下降，并首次跌破50美元/噸。這也是HBA自2011年設立以來的最低水平。

　　同時，澳大利亞、南非、歐洲全球三大動力煤價格指數都已跌入深谷，且都跌破了出現在2015年之前的上個周期的價格谷底，并持續在低位徘徊。

　　澳大利亞紐卡斯爾港(NEWC)動力煤價格指數，2018年8月3日曾出現122.57美元/噸的高價位，但在最近已跌至47.99美元/噸，比本周期的最高峰值降低72.09美元/噸，下降60.8%，基本接近上一周期谷底(2016年1月22日) 47.37美元/噸的水平。

　　南非理查茲灣( Richards Bay)港動力煤價格指數，更是跌破了上一周期底部的48.16美元/噸,在今年4月24日價格降為44.58美元/噸，比年初（1月17日）價格96.24美元/噸降低51.66美元/噸，下降53.7%。

　　歐洲(ARA)三港動力煤價格指數也跌破了上一周期最底部的43.08美元/噸水平，并跌破了今年年初認為的40美元/噸的地板價，今年5月22日價格降為37.8美元/噸。

　　目前，南非理查茲港、歐洲ARA三港動力煤市場價格已有所回升，但澳大利亞紐卡斯爾港動力煤價格指數還在繼續尋底，預計全球煤炭價格可能還將在低位徘徊一段時期。

　　后市展望：需求在緩慢恢復，明年或有小幅反彈

　　“現在來看，中國經濟已呈現“V”型反彈，而其他主要經濟體的經濟發展似乎正在緩慢復蘇，煤炭的需求也在緩慢恢復。全球煤炭市場今年三四季度以恢復為主，明年可能會有小幅反彈，但反彈幅度不會太大。”梁敦仕預測。

　　他認為，以下三個因素制約了全球煤炭產業發展。一是全球應對氣候變化，各國都做了承諾，聯合國提出到2050實現碳中和，這對煤炭產業將是一個挑戰。二是能源結構的調整，頁巖油氣的沖擊，加上可再生能源的替代，煤炭消費強度可能會繼續下降。三是煤炭的投融資環境正在惡化。世界主要的金融機構紛紛表態，不再支持煤炭項目。同時大型礦業企業也在退出動力煤領域，像力拓、必和必拓、南32公司等大型跨國企業都提出要處置動力煤資產，這將使煤炭產業面臨長遠發展基礎的挑戰。

　　“這些影響的不僅是當前，可能還有長遠。”梁敦仕說，“從長遠看，世界煤炭消費可能進入一個基本穩定或者是小幅增長趨勢的階段。”

　　為什么可能還會出現小幅增長？他認為，雖然歐盟國家和美國煤炭消費量還將繼續下降，但是要看到亞洲國家，尤其是南亞的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國和東南亞的越南、菲律賓、印尼等國家，其煤炭消費量在近十年內肯定會繼續增長，而且印度和越南等國煤炭消費增長的幅度可能還不小。

　　因此，梁敦仕推測，煤炭消費增減綜合抵消后，全球煤炭消費可能會出現一個小幅的增長態勢，用國際能源署的話說，“會出現百分之零點幾的增長”。煤炭消費的重心已從歐美轉到亞洲，且煤炭用量比較穩定或上升的國家，現在的經濟發展前景都是比較好的。

　　“所以說，國際煤炭市場在近十年內還是有穩定的發展前景的，不是一說‘去煤’，全球的煤炭一下子就‘去’了。南亞和東南亞的國家還在大量進口煤炭，美國、日、韓等不少國家也還在尋求煤炭的清潔利用，中國的煤炭企業應該要有堅定的信心，無論是在中國，還是世界上，經濟的發展離不開煤，較長時期內煤炭還將居于全球主體能源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