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這樣的舊聞不再發生！

以下就是一位開過七八年小煤窯窯主的口述，小標題為編者所加。———編者

開礦

我和別人合伙開過3個小煤窯，因為全都在國家大礦的井田范圍內，當然不會有什么開采許可證，全都是黑窯。

小煤窯自己打也可以，覺得哪個地方合適，給村干部打個招呼，在誰的承包田里給誰點錢也行。盡管說起來簡單，但打煤窯賠了的人不在少數，碰上斷層或無炭柱什么的，掏幾萬元幾十萬元，打個見不了煤的黑窟窿，那就賠慘了。因為風險大，所以都是與別人合伙搞的。

第一個只是投資了3萬元，我基本上沒有參與管理，兩年后分了3萬多元的紅利。

第二個小煤窯是我們3個合伙開的，那個小煤窯當時只是開了個黑口子，剛剛見了煤，原來的11個合伙人就在掙錢以后怎么分配的問題上發生了分歧，鬧翻了。這11個人里面，有村干部、鄉領導、縣里的頭頭，甚至有公檢法機關的人員。他們后來越鬧越兇，誰也開不成，經過半年多時間的調解，最后，以24萬元的價格賣給了我們，同時也避免了一場斗毆。這個小煤窯我們現在還在生產。

第3個小煤窯也是從別人手里買的，掏了27萬元。與第2個小煤窯不同的是，這個小煤窯原來的主人，基本上全是H礦務局T礦的，有負責機電的，有負責生產的，有負責工農關系的，還有一位副礦長在后面撐腰。開口子過程中，有的提供圖紙、技術，有的負責供電，有的利用職權弄些材料、設備等等。他們原來想悄悄地干，不料，H礦務局換了領導班子，有人打他們的小報告，他們就易手給了我們。這伙人真是壞透了，可以說渾身沒有一根好骨頭，以前他們開的時候，安然無恙，我們接手不久的一次小煤窯整頓中，他們就在H礦務局《關于請求依法關閉嚴重危害H礦務局安全生產的私開小煤窯的報告》里，把這個小煤窯列入急需封閉的私開小煤窯之列。說什么這個小煤窯“蠶食保安煤柱”、可能“導致透水”、“威脅大巷安全”。可是，他們開的時候就什么事都沒有，我們一接手就有事了，不就因為我們把價格壓得低了點么！

生產

小煤窯的生產很簡單，都是原始的生產方式，手工挖和人力拉。工人好找，只要能發給工錢，四川、陜西、河北的，本地人也不少，還有些人來這里下煤窯一下就是好多年，從不回家。近年來，國有企業效益不好，也有職工來的，但我們一般不想用本地人，一旦發生事故外地人好說，萬把塊錢就打發了，而本地人得兩三萬，甚至還有“后遺癥”。

小煤窯究竟生產多少煤炭，主要看銷售情況。我那兩個小煤窯，一個生產的是2＃煤，每噸能賣到58元，另一個生產的是9＃、11＃煤，可賣到47元，前些年，我們這里的小煉焦廠、小冶煉廠，燒磚廠蜂擁而起，那時大多是現金交易，打預付款的也不少。近兩年不行了，全國煤炭市場一直不景氣，特別是周圍的小焦廠停了不少。我們這里是全國重要的焦炭產地，焦炭主要供出口，出口量銳減，我的小煤窯也受到很大影響。

收費

生產和銷售對小煤窯都不算回事，真正麻煩的是與各收費部門打交道，你不要以為20多元的成本，賣四五十元錢，一噸煤就能掙二三十元，每年生產萬把噸就能掙二三十萬，其實不然。光上門收費的就有二十多個部門，國稅、地稅、土地、環保、工商、公安、勞動等等部門，經常上門收費。因為我這小煤窯是無證私開的黑戶，小煤窯的雷管、炸藥、木材、用工、占地、賣煤等等一切都是非法的，問題一找一大把。所以人家上門后開口閉口都是“非法”的，說不清收的錢到底是罰款還是應該繳的費。他們一般開口很嚇人，都是三萬五萬的，這哪能受得了呢，沒辦法，我們跟他們討價還價，有的給上幾千塊錢，有的給上幾百元也能打發走。

只要聽說小煤窯掙錢了，各路神仙都會登上門來。收費時開發票是一個價，不開發票又是一個價，我們當然屬于不要的。有時候，遇上這樣的日子，比如說什么“土地日”呀、“環保日”呀，這些部門就會拿上幾份宣傳材料，然后要上幾百上千塊錢。這些人收錢后就走了，鬼才知道那些錢最后進了誰的口袋。很多部門硬要擠入管理煤炭的行列，大都是把煤炭視作“唐僧肉”、“搖錢樹”，想撈些油水罷了。

去年，縣煤炭局一名副局長自己玩車出了車禍，煤炭局下了一個通知，要每個小煤窯捐幾百塊錢，結果沒有響應，后來，他們硬是從每個小煤窯拉走了3車煤。前幾天，鄉派出所長來了，說“借”4000元，像這樣，每年總計要撒出去六七萬塊錢，每次出錢就像從身上割肉一般，可是沒辦法。

保護網

有一回，有位記者在毗鄰的H市采訪，市委書記和分管煤炭的副市長對記者說：“小煤窯不好治理，為什么？因為除了我們兩人外，五大班子的領導幾乎全參與了。”后來，那位記者一調查，書記和副市長也沒例外，不過他們不像我們這樣“專業”地干，有的負責資金，有的負責銷售，更多的只是入個“名譽股”。這些年小煤窯越整頓越多，為什么？還不是靠他們在后面撐著么。在H礦務局B礦井田范圍內的一個小煤窯，屢次封閉屢次開啟，H礦務局抓了小窯主，送到司法部門，沒過兩天司法部門把人放了不說，還建議按工農關系處理。

小煤窯的確該關閉。從它的誕生到發展，是一棵用腐敗培植起來的大樹，我希望能夠把所有的小煤窯徹底清除。但是，封閉小煤窯不會那么簡單，也不會輕而易舉地進行。它雖然小，可是它有一張無形的保護網，牽涉到很多人的利益。就比如我的小煤窯吧，我同意不同意、愿意不愿意，這些都在其次，我后面的那些人首先會跳出來反對。

這幾年來，整頓小煤窯像搞運動似的，不知搞了多少回，每次上面來檢查前，他們都事先來打招呼，圖什么？圖我們給錢。說句不好聽的話，他們恨不得每天都來檢查，但他們又不愿一次檢查是真的，如果真有一天被封閉，對他們來說，就好像把“搖錢樹”連根拔掉了。

我們這兒的礦產資源局，編制只有六七個人，而現在有70人左右，還要養活幾十個人的礦山巡警隊。錢從哪里來，還不是靠我們養活。除此，我每年還得給局長幾萬塊錢。

前一段時間政府選舉，好幾個候選人讓我們去拉選票，還許諾若當選一定保護我們的利益，聽說前一陣要整頓小煤窯就是他們擋了駕。

我真的想從小煤窯的行列撤出來。這么多年了，我的神經從來沒有松懈過，這樣的日子確實不好過，經常折騰得精疲力竭。我希望上級政府能夠真正的對待小煤窯問題，這樣下去，真不得了。我敢說，政府若不從鏟除腐敗的高度去認識這件事，就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小煤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