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基于國家能源替代戰略的背景,眾多項目獲批,但有關其成本與利潤的爭議一直存在,產業隱憂猶存
9月1日,中國“煤制油”權威研究機構——煤炭科學研究總院北京煤化工分院發布信息:“與寧夏煤業集團共建的寧煤集團煤化工研究中心已經在北京正式揭牌。”
至此,醞釀已久的寧夏煤制油項目有了最新進展。寧煤集團藉此宣稱,投資288億元、
年產800萬噸石油的寧夏煤炭間接液化項目已經進入科研論證階段,項目將于2008年開工建設,2011年建成投產。
這是繼神華集團之后,國家批準啟動的第二個大型“煤制油”項目。但據本報掌握的信息,除了這兩個試點項目之外,中國煤制油項目已經有一哄而上之勢。
四地爭搶背后
神華集團是“煤制油”的先驅。其在內蒙古緊張建設的“煤制油”項目,一直被視為國家能源替代戰略的體現。但是,除了這一試點項目之外,神華集團“煤制油”的“帝國輪廓”正在放大。
神華煤制烯烴(煤制油)項目的申請報告已于6月初由國家發改委委托中國石化咨詢公司完成評估。項目定址包頭,由神華集團、香港嘉里化工有限公司、包頭明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共同出資建設,總投資115.6億元含外資4.3億美元。
而8月4日剛剛成立的神華新疆能源有限公司已經表示,要把新疆建設成為國內最大的“煤制油”基地。
另有消息稱,美國最大的化工及塑料供應商陶氏化學與神華集團正在積極推進陜西煤制油的可行性研究。而作為該項目重要技術支持的陶氏第三個全球研發中心也將落戶上海張江。
除神華集團而外,國內幾乎所有產煤省市都在醞釀規模不等的“煤制油”項目。
在陜西,預計投資193億元的榆林市煤制甲醇和煤變烯烴的項目也在運作當中。榆林市發改委項目辦負責招商引資的人士表示,煤制甲醇項目尚未開工,目前正在和幾家公司談合資合作事宜;煤變烯烴的項目目前主要在榆林下屬的神木和橫山兩個縣進行項目的準備工作,但具體進展不便透露。
在山西,正在建設的號稱擁有世界上最大井架的潞安礦業集團屯留煤礦,其主井井架一周前剛剛合攏。但是,這個世界最先進的礦井并不限于傳統的挖煤賣煤,按照計劃,屯留煤礦將先建一個年產16萬噸的煤制油示范廠,試驗成功以后將建設一個年產520萬噸的煤基合成油廠。
不僅如此,“煤制油”已經被山西列入省級發展規劃,并計劃在今后5年至10年內,依托自己的煤炭資源優勢,在朔州和大同幾個大煤田之間建成一個以百萬噸煤基合成油為核心的特大型企業集團。
在山東,最大的煤炭生產企業——兗礦集團已經投資100億元,在貴州省開發建設百萬噸級煤炭液化基地;同時該集團還與陜西省簽訂協議,投資95.26億元在陜西綜合開發煤炭液化制油。
來自山東省煤炭辦的消息稱,包括肥城礦業集團在內的山東七大煤炭集團,都已經或正計劃在西部建設“煤制油”基地。
這些僅僅是當前煤制油項目中浮出水面的部分。事實上,今年以來,幾乎在每一個有煤炭規模化生產的地方,政府和企業都在謀劃上馬“煤制油”項目,大部分項目已經提交了“可研報告”或者“預可研報告”。
據北京煤化工研究分院早些時候預計,到2020年,我國“煤制油”能力將達到3600萬噸~3900萬噸,屆時可以提供國內約13%的交通燃料。但根據目前“一哄而上”的發展速度,將遠遠突破這一“預計”。
成本與利潤之爭
煤制油如此大干快上,其實經歷了一個從爭議、觀望到“躍進”的歷程。
在神華集團啟動內蒙古煤制油項目之前,業界都一致認為,煤制油技術并不成熟,成本太高,風險太大。北京煤化院院長杜銘華也表示,中國雖然掌握了煤制油技術,但尚處于試驗階段,并沒有產業化生產的經驗。
尤其是在成本上,當時衡量的標準是,煤制油成本在22美元至28美元之間能有利可圖,超過28美元,利潤則十分可觀。
但是,這一成本核算有很多可疑之處。本報今年4月獲知,“萬事俱備,只等審批”的云南先鋒煤制油項目,其主要原料煤炭的測算價格僅為89.1元,據此得出了“22美元至28美元之間有利可圖”的判斷。
而事實上,目前的煤炭價格已經遠遠高于此,很多地方的煤炭坑口價格甚至達到240元以上,超過了核算基價的3倍。
神華集團在啟動內蒙古煤制油項目之前,也做了一番比較研究,考察了影響煤制油成本的三個要素,結果是:從投資上說,建同等規模工廠,在中國投資只有美國的65%;中國煤炭開采成本低,按坑口價每噸100元算,比美國低得多;從人力資本來講,同等規模工廠,按1000個工人計算,內蒙古項目是每位工人一年8萬人民幣,而美國則是8萬美元。
因此神華煤制油公司董事長張玉卓認為,煤制油項目在中國完全有利潤空間。
這筆賬顯然讓很多人不能信服,或許也讓一些神華內部人士質疑。因為,神華集團一直力推整體上市的規劃,但到上市前幾個月,煤制油公司被剔除在外。當時的解釋稱:這一項目風險太大,虧損不可避免。
但是,神華集團內蒙古煤制油項目最終仍然在爭議中于2004年8月上馬。當時專家的評論是:煤制油保障國家能源安全的戰略意義大于其經濟意義。“神華項目”在此觀點支撐下、在75億元巨額保單下得以順利實施。
杜銘華在接受本報采訪時表示,在與神華集團內蒙古項目上馬的同時,還有幾個項目同時報批,其中包括云南先鋒項目。但都未獲得批準。“國家的意思是待神華項目試點成功后,陸續展開。”
但是,隨著石油價格近年來不斷攀升,煤制油利潤空間逐漸釋放,“煤制油前景樂觀論”得以風行。這一觀點以張玉卓為代表。據了解,今年6月13日在“院士專家貴州行”專題論證會上,張玉卓甚至鼓勵貴州“敢為人先發展煤制油”。
張玉卓此論是因為看好貴州充足的水資源,因為一噸合成油大約需要10噸水。“這在西北是很大負擔,對擁有1000多億立方米水資源的貴州卻是小意思。”張說這話時,國際原油價格尚在60多美元,目前已經接近70美元。成本似乎更成了一個無需懷疑的問題。
張玉卓表示,10年后,煤與油在神華將并駕齊驅。而上市時被剔除的煤制油項目,也引起了神華能源1088.HK的興趣。神華能源董事長兼執行董事陳必亭表示,如煤制油項目開始提供回報,神華能源將從母公司購入。
新一輪圈占資源
對于煤制油一哄而上的發展現狀,“悲觀論”與“前景樂觀論”依然同時存在。
對煤變油一直持反對態度的國家發改委能源研究所所長周大地不久前發表了質疑的觀點:“從世界范圍看,很長一段時間內,以煤炭為原料制油沒有任何優勢,不是新能源發展的趨勢。中國是貧油國家,但并不意味著為緩解能源緊張就必須發展煤制油。雖然中國煤炭總體儲量不小,但人均煤炭占有量只有世界平均值的60%,煤炭資源也是有限的。現在所進行的這些煤制油大項目說明,我們許多能源政策是在照顧各個集團的利益,不是真正的優化方式。開發煤制油技術,做一些努力不是不可以,但不能以能源危機為借口,做一些違反規律的事情。以一種稀缺資源去替代另一種稀缺資源,是要付出代價的。”
很多專家也表示了同樣的觀點:核心技術的突破和產品的經濟性是煤制油項目是否成功的關鍵,而項目遍地開花、投資無序化是最大憂患。
專家稱,“煤制油”主要有直接液化和間接液化兩種技術,而目前國內只有神華集團等少數幾家企業宣稱已擁有了核心技術,大部分打算上項目的地區和企業并不掌握核心技術。據了解,正準備上馬的寧夏煤制油項目擬向南非某公司引進技術,但技術轉讓價格為10億美元的“天價”。
更為重要的是,“煤制油”工業化生產項目從立項到生產大約需要5年時間。雖然現在國際石油價格還將在高位盤桓。但是國際原油價格受多種因素影響,波動相當大,5年后的油價誰能預測?而且“煤制油”還面臨國內煤炭市場價格波動的風險。近年來國內煤炭井口價格從二三十元上漲到240元,翻了近10倍,今后回落到如此低位的可能性并不大,這將給“煤制油”項目帶來壓力。
中國國際工程咨詢公司石化專家楊上明表示,國內片面追求石油替代的做法令人擔憂。部分西部地區對“煤制油”的炒作,遠超過煤化工產業實際發展需要。一些企業明知項目上馬可能性極小,卻依然以“煤制油”的名義圈占資源,實際目的是采礦。各地“煤制油”一哄而上,恐怕又將造成新一輪的資源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