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興寧大興煤礦特大透水事故引來全國關注。為了查清事故的幕后真相,徹底查處事故背后的瀆職、失職、腐敗行為,國務院調查組設立了三個舉報點,以方便群眾舉報。
事故后面總有瀆職、失職與腐敗,徹底清查是必要的。但我想說,為根本杜絕事故的發生,我們也需要對事故作更深層次的反省。
從媒體披露信息分析,大興煤礦透水事故原因至少有四:一是技術失誤——選址和設計上都有明顯的缺陷,讓礦井處于復雜的溶洞區,頭頂“水庫”,就像一顆長期存在的炸彈隨時可能被引爆;二是利益驅使——井下早有透水的征兆,可礦主眼里只有利潤,非但不采取措施,反掩人耳目稱“通過了專家鑒定,沒事”;三是監管失職——大興煤礦沒有采礦許可證,卻反常地搞到了必須持采礦許可證才能辦來的其他證照,非法開采6年照樣能大量獲得國家專管物資炸藥、雷管,地方政府明知大興礦隱患嚴重,省里兩度下令停產整頓,卻放任不管,這既顯監管無力,更是公然支持;四是腐敗助推——大興礦領導多為市人大代表,地方政府個別職能部門的干部以入股獲利,礦難背后無疑隱藏著官商勾結。
但是,以我多年從事煤礦管理的經驗看,這些原因其實只觸及了問題的淺表。從媒體披露信息看,廣東省的煤田煤層賦存條件非常惡劣,溶洞多,斷層多,積水多,應該說是基本沒有開采價值。所以還要開采,源于全省電力緊張,煤炭供應嚴重短缺。大興礦所在的礦區,煤炭產量占了廣東全省產量的三分之一,事故發生后,全省煤礦停產整頓,引起“煤荒”。這就引人想,如果不是煤炭供不應求,誰會允許(只下令停產整頓而不是徹底關閉實際就是允許)開采這樣沒有開采價值的煤層?誰又會以高成本、冒著極大風險去開采這樣復雜地質條件下的煤炭?
從披露信息看,大興礦設計生產能力僅幾萬噸,一個班在井下的人員就多達120多人,這說明了啥?說明了這個礦純粹是小煤窯,生產技術水平相當低下。試想,如果生產技術條件能夠更好一些,比如能夠像重慶松藻煤電公司那樣,一個綜合機械化采煤隊十幾天的產量就可超過大興礦一年的產量,或者像西方發達產煤國二、三十年前就具有的技術水平,年產三百萬噸的礦井,每班下井人員不到10人,即便發生重大事故,會那么慘痛地一倒一大片,一死一大群嗎?
問題不僅于此。我們還有理由繼續追問:為什么廣東省會如此能源緊缺,會那么依賴煤炭?為什么我們的煤礦——不僅是小礦,甚至國有大礦——生產技術條件會如此普遍低下?答案,或許一下子難以厘清,但有兩條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我們的經濟社會發展走著一條資源與能源高消耗的路,過份依賴火電和煤炭,加之能源、煤炭資源管理體制的不合理性,令區域性的乃至全國性的資源與能源不均衡短缺,環境保護的艱難越來越不堪承受;眼下煤炭行業雖因能源緊缺而經營狀況較幾年前有所好轉,但并沒有真正走出多年經營績效低下投入欠帳的困惑,達到傳聞的所謂“暴利”水平,加之處于下游壟斷語境下的火電行業的價格制約、鐵路運費不斷提升形成的成本制約,多數煤礦的經營依然低位運行,平均利潤率遠低于全社會平均利潤率。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何從談論煤礦安全生產的根本改善,又憑什么來提升煤礦生產技術水平,根本杜絕事故發生?
當然,這樣分析問題,沒有為誰辯解的意思——出了這樣大的慘痛事故,黑心礦主為逐利而輕慢安全、地方官員只顧眼前而失職自是難辭其咎,必須承擔應當承擔的責任。我只是想說,礦難不能止于責任的追究。要根本消弭煤礦事故之源嗎?我們何妨更多反省經濟社會發展的模式,反思能源管理體制的弊端,煤炭行業經營低位運行折射的市場化取向改革的滯后。
來源:紅網 作者:李北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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